【原创】断章
意识流
作者:@Tangent
他拨动转经筒，悠长的声音回荡在村落间。
夕阳的光辉给雪山抹上一层金边，神圣庄严，耀眼炽热。寒冷与滚烫在此处融合到极致。
“我记得你是不信佛的。”平措说。
他没有回话，只是固执地一遍遍转动。古老沉重的经筒上雕刻着神兽，随着手的转动缓慢奔跑着。
太阳沉默地敛起光辉。
他是不信佛，不仅如此，他曾轻蔑地看待那些忠诚的信徒。跨越千里来到神山脚下，一步一跪，狼狈而又虔诚地爬行，所祈求的不过是一些微乎其微的愿望。
那些人的灵魂是被枷锁所桎梏的，他那时想。
平措耐心地看着他默读祝词，这个仪式似乎格外漫长，等最后一丝金光也从山顶被抹去，他才回到这个世界。
“走吧，已经停留了太久了。”他回头说。
离别就同他来到时一样低调，平措将酒瓶往桌上一砸，说咱俩也没啥就喝酒吧，酒醒时再送你离开。
他将小酒杯斟满烈酒，淡淡道:“遇到平措君实属毕生之幸运。”
平措猛灌一口，不在意地笑笑:“兄弟嘛，虽然不知道你在找什么，但兄弟总是得帮个忙。”他一边说着，一边用酒壶碰了碰小酒杯:“都要走了，总能说说要找的那个——灵魂，是什么了吧。”
清酒倒映出他波澜不惊的双眼。
“是一个人，他代我长眠在神山之巅。”
代替，长眠的人本该是他。
那个代他接受命运的人，他的名字，曾经有过一段时间他几乎是忘了。从卡格博拉神山回来后的五年，他像是活在一部黑白电影里。
但有关那个人的一切始终无形地环绕着他，他无数次在梦中呓语过那个铭心刻骨的名字。
朝阳之下，他颤抖着用手指一笔一划写出那个字。
耀。
混沌和清明在某一瞬重合。
这不是个太长的故事。
平措喝了很多酒，他也是。但是今夜是不能昏睡了，他不知道如何面对那些珍贵之人离别时的泪水。
“小哥，你的行李还真不少呢。”司机笑嘻嘻地帮他把箱子放上后备箱。他听不太懂混着奇怪口音的普通话，只能露出不好意思的微笑，轻轻点头。
黎明还未到来，雪山之魂已长眠多年。
司机扣上后备箱的门，招呼道:“小哥，走吧。”
汽车缓缓地开动了，没开出多远又停下来。
太阳从山那边升起来。
“等等！”是平措，他疾步跑来，“不是说好，我要送你出村的吗?”
他无奈地想，果然还是要面对吧。
平措身后是那些熟悉的藏民，他们仿佛不知道这是离别似的，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。这让他感到好受许多。
“一路平安。”
平措从村长手中取来那份珍贵的礼物，一条纯白的哈达，兼具了终年不化的白雪和三江并流的奔涌。平措郑重地将它挂在了他的脖子上。
他知道这时应该做什么，拥抱是最适合朋友的。
平措用力拍他的背:“保重！”
他说:“等到头发都白了的那天，一定还能够再见面。”
黑鹰翱翔在神山之上，藏羚羊攀往无人能登顶的高峰，其间还有数不尽的雪莲花，神山本是个很美的地方。
他的心中感到一丝安慰，那个人不会孤独的。
他拨动转经筒，不为超度只为为远方的孤魂祈求来世的福缘。他匍匐在覆着白雪的山路上，只为更贴近他的心跳。
就像从未有人远去一样。
他会听见他说:
“请将我归于神山之巅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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